西方著名哲学家尼采曾将教育分为两种:一种是生存的教育,其目的是追求知识,获取尘世幸福,赢得生存竞争。另一种是文化的教育,其目的不是个体生存需要和尘世幸福,而是直面永恒的生命意义。尼采的这一观点虽未道尽教育的全部内涵,推崇的是精英化、贵族化的教育思想,但这种文化教育对生命意义的追求,对今天的现代大学教育不乏重要的警醒和启示意义。教育的最高境界应当是追求人文精神,实现生命的意义。
人文精神本质上是一种自由、自觉、批判的精神,它以包容性、开放性、批判性、创新独立为基本特征,崇尚人格独立、精神自由、社会责任,守护人类优秀的文化传统与精神资源。倡导和传播这种人文传统是现代大学人文教育的宗旨,注重人文教育是大学永恒的使命。有学者指出,近些年来大学教育存在的一个问题是,社会对大学的要求和期待过于注重实用、功利,人文教育被专业教育遮蔽;大学人文教育的缺失,已成为一种结构性的缺失。我们的大学教育越来越受到专业主义和实用主义取向的限制,过于注重专业教育和实用技能的培养,忽视人文精神的培养,教学整体设计“重术轻道”。有学者认为:“今日,大学之最流行的形象不是‘象牙塔’,而是‘服务站’了。社会要什么,大学就给什么;市场要什么,大学就给什么。大学不知不觉地社会化了,市场化了。在这种情形下,大学已非一独立研究学问之地,而成为即产即用的知识的工厂,大学与社会间的保持清静思维的距离也消失了。”的确,在单一的专业化教育占主导的教育模式下培养出来的往往是“单向度的人”。
优秀的人文精神来自中西方人类最宝贵的价值理念和理想,是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的最内在的思想与精神支撑,而这些最宝贵的精神资源无疑发源滋长于大学。大学作为人类的“智慧之花”,它的根底是人文教育(亦称博雅教育、文化教育),这种教育是大学与生俱来的。自大学诞生时起便被视为人类精神的城堡,而非仅仅职业培训基地。大学阶段是人的精神成人的时节,也是灵魂发育的季节。纽曼曾指出:人文教育追求的是心智上的卓越,受到完备的人文教育会使人“拥有受过教养的心智,精致的品位,正直、公平和冷静的头脑,以及生活行动中的高贵而又有理性的姿态等等……所有这些,都是一种博大知识的固有性质。它们正是一所大学的目标。”怀特海也认为:大学的存在目的在于培养人富有想象力的学习与研究能力,而不是单一的知识积累和技能培训。
人文教育与专业教育的关系并非截然对立,大学不可能遗世独立,不可能脱离社会的需要而存在。人文教育与专业教育二者中,人文教育是基础和底蕴,专业教育则应在此基础上进行。专业教育不能代替人文教育,它不能成为大学教育与大学文化的唯一承担者。实践证明,如果只重专业化实用化教育,学生往往只有单一的职业技能,由于没有宽厚的人文心智,缺乏潜力,难有大的发展。对于只重专业教育的弊端,纽曼早就作出了非常深刻的批判,他说:“毫无疑问,把传授局限于某一种技艺的研究,每一种技艺都会提高。然而,尽管这种心智的集中推进了技艺,但是被局限于该技艺的个体却因此退化了。”因为专业教育的结果是使受教育者技能单一,狭隘冷漠,囿于狭小利益视野,“由于他的行动范围变得狭小,他的心智与思维习惯同样变得萎缩。”受到良好人文教育的人则恰恰相反,这样的人不仅有思想有超越意识,而且有责任感使命感,能够更好地发挥专业教育的功能。
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可谓世界上最成功的人文教育典范之一,它被称为“高贵的精神隐修院”。那里大师云集,精英荟萃,建校二百多年来已培养出各个领域的诺贝尔奖获得者,还有许许多多杰出的社会科学方面的领军人物,巴黎高师成功的秘诀即在于它有着深厚的人文教育基底。正是这种深厚的人文教育基底,日后焕发了它所培养的学生在各个方面和领域的高端发展,也使它成为近现代思想和科学的航母式基地,成为世人所仰慕的典范式的学府。
当然,目前从世界范围看,不仅专业教育存在局限,人文教育也并非完美无缺。法国哲学家教育学家埃德加.莫兰认为:以往的分工分类原则,作为一种人为的规定,对于人类生存和社会发展具有致命性的局限,它不仅使各门知识生硬隔离,而且缺乏对人类命运与未来的反思。如果说自然科学忽略人文精神成果的存在,那么人文科学也没能正确吸收自然科学的成果。因此紧要的问题是探寻如何使二者更好地结合,这是现代大学需要持续关注和倾力解决的问题,否则,大学的发展就会出现结构性失衡,进而会影响人类的文明。